劉思齊與毛岸英
劉松林與毛岸英的婚姻生活雖然不長,但他們兩家卻有著深厚的淵源。劉松林的母親張文秋是毛澤東的革命戰(zhàn)友,1927年,在武漢召開的中共第五次代表大會上,毛澤東見到張文秋,知道他結(jié)婚才三天,就開玩笑說,如果你生了女兒,我們就要“對親家”,不經(jīng)意的一句玩笑話沒想到成為了現(xiàn)實。不僅她與毛岸英喜結(jié)連理,妹妹邵華與毛岸青后來也組建了家庭。
劉思齊1930年出生于湖北,1938年隨張文秋一起準(zhǔn)備去蘇聯(lián)給父親看病,途經(jīng)新疆時,遭遇到反動軍閥,一家人在監(jiān)獄度過了整整八年。1946年才從新疆回到延安。
毛岸英1922年出生于湖南,多年來隨母親楊開慧和弟弟毛岸青、岸龍輾轉(zhuǎn)各地。1930年楊開慧被反動軍閥抓捕、英勇就義,8歲的毛岸英和兩個弟弟被地下黨組織安排在上海生活,上海地下黨組織遭到破壞后,岸龍死在了醫(yī)院,岸英、岸青開始了4年的流浪生活。
直到1936年,地下黨組織找到毛岸英兄弟倆,把他們送到蘇聯(lián)學(xué)習(xí)。1945年毛岸英結(jié)束留學(xué)回國,來到了延安,在這里他遇到了14歲的劉思齊。
主持人:您第一次見到毛岸英的時候,您才14歲一個小姑娘,他比您大差不多有十歲吧?
劉思齊:差不多十歲,就十歲。
主持人:第一面您對他有印象嗎?
劉思齊:我1946年回延安,從新疆監(jiān)獄里回來,我知道主席有個兒子,是從蘇聯(lián)回來的,小的時候很可憐,在上海流浪,后來他們就給我解釋,流浪兒就是小叫花子。有一天我到主席家里,出來,毛岸英的小妹妹就是李訥,我們從主席住的地方下山,他從對面走過來,我本來牽著她,她把我的手溜開撲過去了,撲過去了叫著哥哥,我想大概就是那個小叫花子。
主持人:從一個14歲的少女的眼睛看出去,那是一個什么樣的年輕人?
劉思齊:當(dāng)時我看著他,覺得他個子高高的,人很瀟灑,但是很樸素,和周圍的干部沒有什么差別,但是比較年輕,顯得很年輕,就這么一個印象。
主持人:第一面就是這么擦肩而過了相當(dāng)于?
劉思齊:對。
主持人:他對您有什么印象嗎?
劉思齊:他給我寫信的時候他說過,他說我記得最深的就是你那雙大眼睛,亮亮的,他說其它的沒有留下多少印象。
主持人:那個時候年輕人應(yīng)該是特別在意自由戀愛的,你們之間的戀愛是父母之命還是自由發(fā)展呢?
劉思齊:我覺得是自由發(fā)展,但是好像那個時候?qū)Ω改纲澇晌覀兊膽賽圻€是感到很欣慰的。
主持人:是他先追求的您嗎,先表示的嗎?
劉思齊:好像是。
主持人:是怎么表示的?
劉思齊:去了西柏坡以后,跟李訥住在一個房間,晚上毛岸英過來了,跟我們兩個聊天,聊得很晚很晚了。他跟我談到后來,就談到理論了,馬列主義,越談我就聽得越糊涂,就越想睡覺,這時候江青就來了,說妹妹都挺累的了,說妹妹騎了一天馬,要睡覺了,但他還是不走,還在那兒說,那時候也沒有表,我估計肯定有12點多了,李訥坐在那兒不停地點頭。
主持人:那是不是沖著您來的?
劉思齊:他就沖著我,他就不想走了,后來實在太晚了,他就走了。我當(dāng)時我很自然,我覺得沒有什么,慢慢他跟我講了一些他的身世,以后就提出來,后來我說,我們差距太大,我說你是洋學(xué)生,吃洋面包的,我是從監(jiān)獄出來的,現(xiàn)在還在上培訓(xùn)班呢,后來他說,我們兩個是命運相同的,一條藤上個兩個苦瓜,他說我的媽媽是被國民黨槍斃的,你的爸爸是被國民黨槍斃的,我從小坐監(jiān)獄,你也從小坐監(jiān)獄。我從小流浪失學(xué),你也是從小失學(xué),坐監(jiān)獄。但是我們兩個應(yīng)該能夠走到一起。
主持人:跟毛岸英談戀愛浪漫嗎?
劉思齊:我覺得他可能打動我的除了他的出身,他的經(jīng)歷,坎坷的經(jīng)歷,他所受的苦以外,就是他在蘇聯(lián)生活十年以后養(yǎng)成的那種奔放的感情,他不像中國的男孩子那么寒俗,他的感情出來以后像火一樣,像一團火一樣。
主持人:很容易被征服,女孩子很容易被這種性格情感征服。
劉思齊:可能。
1949年,新中國成立,劉思齊和毛岸英也來到了北京。此前他們已經(jīng)確立了戀愛關(guān)系,在征得毛主席同意后,兩人決定結(jié)婚。1949年,毛岸英和劉思齊舉行了婚禮,這場婚禮后來被特稱是一場最高規(guī)格、卻最低場面的婚禮。
主持人:當(dāng)時你們的關(guān)系定下來之后,決定結(jié)婚了,在那種年代,那個地方,婚姻是什么,婚禮是什么樣的?正好是毛主席要開一個政治局常委會議,他就在會議前給我們舉行了婚禮。從規(guī)格來講,政治局常委都來了,從這個婚禮以后,其它的婚禮大概沒有這么全過,政治局常委全部參加了。但是要說場面,就是兩桌飯,一桌就是這些常委和他們的夫人,還有我和毛岸英,還有請的客人,另外一桌就是小朋友,就是我妹妹,他的妹妹,孩子們,這樣一桌。菜就是湖南的家鄉(xiāng)菜,就是臘肉、臘魚,都是家鄉(xiāng)里的,很普通的。
主持人:您那天怎么打扮自己的?
劉思齊:那個時候沒有衣服,很困難。我就記得穿著一件棕色的條絨的衣服,列寧裝,女同志,我也忘了,是這邊扣扣還是這邊扣扣,一個腰帶,沒有任何化妝。
主持人:沒有戴一朵花之類的?
劉思齊:后來李訥、李敏他們不曉得從哪里找到一朵絨花給我戴上了,很簡單。
主持人:從長輩那兒得到什么禮物了嗎?
劉思齊:最后毛主席拿出一件大衣來,他說我也沒有什么送給你們。
主持人:應(yīng)該也不是新大衣吧。
劉思齊:不是,好像是他到重慶跟蔣介石協(xié)商時候的一件黑色大衣,他說我沒東西送給你,這件大衣就給岸英穿吧,然后看了看我,覺得好像新兒媳沒有禮物,后來就說,這樣吧,晚上你們兩個蓋上,思齊也有份,思齊就有份了。
主持人:作為一個年輕女孩子來講,這樣的婚禮自己心里會覺得有點簡單嗎?
劉思齊:沒有。
主持人:因為規(guī)格最高。
劉思齊:也不是,那個時候的思想就是覺得,因為在戰(zhàn)爭年代,整個婚禮都是這樣的。
主持人:對于毛岸英,您對他這個人的評價是很高尚的一個人,作為丈夫來講,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丈夫,是比較務(wù)實的,還是比較浪漫的?
劉思齊:我覺得他都有。
主持人:那很完美。
劉思齊:他對自己要求很嚴(yán)格,但他的感情還是很奔放的。
主持人:他的浪漫怎么表現(xiàn)出來呢?
劉思齊:那就是夫妻之間的浪漫了。但有的時候他到蘇聯(lián)去了,給我?guī)Щ匾患蛘邇杉鲆r衣的衣料,或者人家送他一個手提包什么的,我就覺得非常幸福。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毛岸英主動請纓,要求去朝鮮前線。但是毛岸英對劉思齊說的卻只是去執(zhí)行任務(wù)。然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毛岸英就犧牲在了朝鮮戰(zhàn)場,可是自始至終,劉思齊一直蒙在鼓里,直到三年后,她才知道毛岸英當(dāng)時出差去的地方是朝鮮,而岸英已經(jīng)犧牲在了朝鮮戰(zhàn)場。回憶起當(dāng)初毛岸英離開的場景,劉思齊至今不能釋懷,始終覺得她欠岸英一份情。
主持人:欠什么呢?您并不知情。
劉思齊:正因為我不知情,他知情,他心里是明白的,他知道他可能就回不來了,我一直記得,他最后走的時候,我在醫(yī)院住院,我起來,起床送他到醫(yī)院門口,他不讓我再送遠了,他給我深深地鞠躬了,腰彎得很低,我當(dāng)時就不明白,從來沒有過,可能那時候自己太年輕。
主持人:沒多想。
劉思齊:沒多想。
主持人:當(dāng)時毛岸英上朝鮮戰(zhàn)場,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但是卻瞞著您,他跟您怎么說的?
劉思齊:他就說他要出差,他說我要出差,我明天就走。
主持人:那他在您面前對朝鮮就只字不提嗎?
劉思齊:沒有,一個字沒有提,但是問了我一句,他說你知道有個朝鮮,你知道嗎,我說知道,我說不是在打仗嗎,他說是,就過去了。然后他馬上就變了話題,我根本就沒想到他的出差和朝鮮有聯(lián)系。他是不是想告訴我,后來又忍住了。
主持人:他一走多長時間之內(nèi)你們始終沒有聯(lián)系?
劉思齊:有三年,他走了以后給我來過一封信,來過一封信,任何話都沒有提。
主持人:那信看不出來是從哪兒寄的?
劉思齊:看不出來,因為那個信是從內(nèi)部帶回來的,沒有郵戳,以前經(jīng)常是這樣的,他走的時候有一句話,我后來回想起來,就覺得就明白了,那個時候他就跟我講,他說我走了以后,可能你收不到我的信,別著急,他說交通不方便,因為1950年,我們剛剛建國,我們原來的生活就是動蕩的,今天在這里,明天在那里,誰也找不到誰。
主持人:所以這個理由是很成立的。
劉思齊:這個理由在我心里是成立的,因為有很多夫婦都是多少年都不通信,然后又碰到一起了,又再相見。假如我那時候年紀(jì)大一些,聰明一點,我可能會想到,我又年輕,我還很蠢,所以我就沒有想到。一直到什么時候,侯波你知道吧,有個攝影家,專門給主席照相,有一天侯波給我一張照片,給我一張照片我一看,他戴著人民軍的軍帽,照的一張側(cè)面的相,那張相后來找不到了。當(dāng)時我心里一驚,我說他到那里去了。那以后我就開始著急了,就等待他的信了,開始覺得他可能是到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寫信不方便的地方,總是有他那句話墊底,墊在那個地方。
1950年11月25日,美軍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狂轟亂炸,正在作戰(zhàn)室整理資料的毛岸英還沒來得及逃跑,周圍瞬間一片火海,毛岸英被活活燒死,年僅29歲。
主持人:后來他犧牲的消息您是從主席那兒得到的?
劉思齊:對。
主持人:您那一天怎么想到不能再不問了?
劉思齊:我得到侯波那封信以后,一直不踏實,那天實在忍不住了,我就到主席辦公室里去問,我說為什么岸英這么長時間沒有信。
主持人:當(dāng)時那個房間里是什么氣氛,主席怎么表示的?
劉思齊:主席說,他已經(jīng)犧牲了。
主持人:直接就告訴你了?
劉思齊:直接就這一句話,我腦子里頭一片空白,以后就哭起來了,我自己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聽到有人跟我說,你不要再哭了,主席的手已經(jīng)是冰涼了,這樣我才醒過來。
主持人:如果當(dāng)時您就知道和三年后知道,這個情感上有什么不一樣嗎?
劉思齊:可能我心里會比較放得開,對主席,為什么?我知道了以后,這三年我可能不會去折磨主席。主席為了隱瞞這個消息,在我面前總是把岸英當(dāng)做活著的跟我談,談到他,我經(jīng)常在主席面前提起岸英的事兒來,說東道西的,主席還得哄著我,實際上他的內(nèi)心我是知道的,我后來回想起來,他是非常痛苦的。
主持人:作為主席來講,除了要隱瞞之外,有沒有試圖給您一點暗示呢?您后來回想。您當(dāng)時是哭了一陣就被人提醒,然后自己就控制住了。在后來有機會去真正地宣泄自己的這種悲痛嗎?
劉思齊:好像沒有。我覺得沒有地方去宣泄。
主持人:而且見人見尸都見不到,墓地也見不到,那時候能接受這個事實嗎?
劉思齊:我不想接受,但是無可奈何。
主持人:是不是到第一次去掃墓才真正能接受這件事兒了?
劉思齊:對。我才覺得他真的走了,在這以前沒有看,我總覺得他在一個什么地方活在那兒,他還活著,說不定哪天他就推開門進來了。
主持人:可是對您來說如果要想往下走人生的路,必須得接受這個事實,才能重新開始。
劉思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