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日報網消息:英文《中國日報》12月6日報道:許多年來有一幕在陳丹青的腦海里一直不停地回放:兩個少年在上海狹窄的弄堂里急速地騎著腳踏車,在大笑聲以及車鈴和彈簧車座的叮叮聲中相互趕超。
淮海西路1301號是一座西式小樓,位于上海前法租界最繁華的地段。兩個少年到了樓下,沖著二樓的窗戶喊了一聲,一個年紀稍大的少年探出頭來說道:“上來吧!”
這是1971年,正是文革時期。單車少年陳丹青18歲。跟他一起騎車的韓辛剛滿16歲。二樓窗邊的林旭東19歲。
那一年在西式小樓里林的房間,三個失了學的少年從被洗劫一空的圖畫殘片上,偷偷臨摹西方畫家維拉斯開支和庫爾貝的油畫,從而開始了他們的繪畫之路。
四十年過去了,他們還在畫。
最近在中國油畫院美術館,這三個好朋友撣去附著在四十年來創作的畫上塵土,讓這些畫重見天日。題目是:四十年的故事。
聯展收集了他們超過200幅畫作,以及那些見證這段長久友誼的舊照片和信件。
畫展開幕式低調地可疑:五分鐘就結束,沒有任何大人物出席。但這絲毫沒有阻止展廳被數百名藝術愛好者塞滿。
“這個展覽并不傳達任何勝利的信息;它唯一傳達的是真實,”陳說道?!罢鎸嵰呀浛鞆漠斀竦拿佬g界消失了?!?/p>
陳的成長經歷以為所有人熟知。
只擁有初中文憑卻才華橫溢的陳,1978年以同等學歷考入中央美術學院油畫專業研究生班。那之前他在江西農村插隊了8年。80年代早期陳就以油畫創作《西藏組畫》在全國出名。之后他放棄了在母校的教職,遠走紐約成為一名獨立藝術家。
2000年,陳接受清華大學的邀請回國成為藝術學院博士生導師。但是2004年底,陳遞交了辭職信,因為他無法忍受很多有天賦的年輕畫家因為英語成績不合格而被擋在大學門外。從此,陳開始了他對中國教育體制和諸多社會問題的抨擊,并逐漸因為他的直言不諱成為一名公共知識分子。
“我的名氣是大眾強加給我的,”陳抱怨道?!爸挥泻托駯|還有韓辛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是完整的我?!?/p>
直到今天中國美術圈依然存在“陳丹青情結”,他的《西藏組畫》已經成為中國美術史上的里程碑,并被普遍認為是中國繪畫擺脫蘇聯模式轉而向歐洲追根溯源的開始。
但是陳否認這一點。
他堅稱自己歐洲意識的覺醒實際上是受林和韓的影響,尤其是林。
“旭東是我們三個中審美起點最高的,但是他卻是最低調的,”陳說道。
許多年以后陳才偶然得知林出生在美國,在法國長到4歲后回國,因為身為核能物理學家的父親要回國為新中國的建設出力。
林是他們三個里第一個敢于畫裸體畫的,他也是第一個想到要考中央美院的。那時候大學的門依然緊鎖,所有人都以為文革會繼續下去。
但是因為種種原因,林直到1984年33歲的時候才終于以版畫系研究生的身份考進中央美院,是三個人里最晚的。
陳即使現在回憶林這段曲折的經歷依然會留下憤怒的淚水;可是林自己,卻始終保持緘默。正像他對自己為中國電影業所作出的貢獻保持緘默一樣。
“一部分我的人生經驗只能用繪畫表達;另一部分只能用電影表達,”林如是形容他最愛的兩種藝術形式。
從1995年開始大概十年的時間林完全投入電影,暫時告別了繪畫。他成為中國第五代導演的評論人、第六代導演的顧問及合作者。
正如陳形容的那樣,林“持續保持對電影界的介入,同時持續保持無名”。
2004年當陳的辭職事件成為社會熱點時,林悄悄地辭去了他在北京廣播學院導演系教授的職位,從畢業開始他就一直工作的地方。
“看過了這么多國外原版名畫,我感覺畫室在召喚我,”59歲的林說。
“旭東對繪畫非??粗兀撬皬奈丛噲D舉辦展覽,”陳說道。“你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這么低調的人?!?/p>
正好相反,三人中最年輕的韓辛形容自己是直言不諱的、無拘無束的、虛榮的。這么多年來他從來沒想過隱瞞或改變自己。
這個天才畫家十幾歲就成名了,是三個人中最早的。
70年代初期四人幫為了打擊藝術界中的“逆流”策劃了黑畫展。
繪畫大師林風眠、劉海粟、豐子愷的作品都被選進了黑畫展,韓也有一幅入選。
“我當時對德國表現主義非常著迷,所以就惡搞了一把,把一個解放軍的眼睛、頭發、軍裝都畫成了紅的,”韓回憶道。
韓這個當時被稱為“神童”的少年,“恬不知恥”地向組委會要票,因為他要請朋友們去看他的畫。
“我當時太年輕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但是能跟這么多大師一起辦展覽,我真自豪,” 韓解釋道。
“我一聽說這事就已經喜歡他了,”林笑著回憶。
因為這次畫展韓經歷了很多挫折。小伙伴們也再不敢跟他玩了,除了林和陳。
1979年韓成為中央美院壁畫系研究生。一年以后,他跟隨他的美國前妻去了美國。
他之后拿到加州大學藝術碩士學位并在美國藝術界站穩了腳跟。1989年他作為全球八位藝術家之一,被法蘭西學院邀請到莫奈的花園進行為期一年的創作。
韓從來不吝于表達他想打敗其他藝術家的野心。
“當我聽說誰畫的好,我就找到這個人,作一下自我介紹,然后給他看我的畫,”56歲的韓回憶自己年輕時像打仗一樣的交友方式。
然而這個自信心爆棚的人卻非常在乎林和陳的意見——雖然他們倆也是他的假想敵。
直至今日韓依然樂意在兩位兄長面前充當一個被寵溺的孩子,并強迫他們夸獎自己的畫。不過林和陳倒是很樂意這樣做。
“韓比起我們更是一位純粹的藝術家。在沒有看過任何西方繪畫真跡的時候,他畫他妹妹坐在窗邊就已經可以混跡巴黎畫派小品了,”陳說道?!八侨绱说挠胁湃A以至于他并不十分在意畫的主題或風格。只要給他顏料,他就樂意并能夠描繪任何事物。”
讓陳覺得有趣的是韓的思路經常被突如其來的空白打斷。每當這種情況發生時,他下一句話一定是:“要畫??!要多畫??!”
2009年韓回國,因為他實在無法忍受兩位好友都在北京這個事實。當三人的友誼邁進第四十個年頭,他起意了這次聯展。
“四十年前在那個沒有希望的年代我們保有自尊并對抗教條和虛假;今天當藝術圈變成了一個名利場我們還是要這樣做,”韓說道。
“我們從沒有背叛過我們的時代和我們自己。這個展覽就是證據,”林表示贊同。
“這三個老家伙真的很喜歡畫畫,”陳說道?!八麄儠恢碑嫷剿罏橹?。”
四十年的故事——林旭東、陳丹青、韓辛聯展
時間:11月25日-12月14日
地點:北京市朝陽區高碑店文化藝術新街1704號,中國油畫院美術館
電話:010-8773-9327
英文原文請見:http://m.tyhy56.com/cndy/2011-12/06/content_14217326.htm。特別說明:因中英文寫作風格不同,中文稿件與英文原文不完全對應。(中國日報記者 張子軒 編輯 鄧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