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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終關懷醫院先行者的經驗能否被復制 2009-12-07 09:25
和“鳳凰”的命懸一線不同,松堂的日子要好過得多。作為中國第一家臨終關懷醫院,成立于1987年的松堂已進佳境:擁有良好的聲譽、廣泛的關系和可持續的收入。副院長朱林告訴記者,松堂走過的路,某種程度上代表了中國人在臨終關懷,甚至是在養老方面上的抉擇轉變。“很幸運它能堅持到現在。”朱林說。 成功者的發展也充滿痛苦和掙扎 媒體經久的報道讓松堂的故事早就廣為人知。創始人李偉在當知青時,受到一位下放教授死亡的啟示,決定把自己今后的事業放在臨終關懷上。在頭幾年,中國人完全不能接受這樣的醫院。盡管存在著大量實際的需要,但家庭養老的漫長歷史使中國人對家庭有著特別的渴望,尤其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對中國老人而言,進養老院、臨終醫院,那幾乎等同于被兒女和社會拋棄。 松堂的第一位“客戶”是李偉的鄰居。這位42歲婦女的生命處于乳腺癌晚期,家里人實在照顧不過來,經李偉動員住入松堂。四個月后,她在愛人的懷抱中平靜地離去。之后,陸陸續續有類似的人、絕大多數是老人住進來。到上個世紀90年代中后期,松堂明顯地感受到人們態度的轉變。越來越多的北京人漸漸能夠接受這種模式,而不再那么糾結于道德情感的羈絆。如今,松堂已經是世界上送走生命最多的臨終關懷醫院。 “當然,整個發展的過程充滿矛盾、痛苦和掙扎。”朱林說,從松堂創辦到現在,前后已經搬過七次家,最艱難的一次是剛搬到一半,社區的群眾不讓進駐了。幾百人堵著門、路,要求晦氣的“死人醫院”遷走。“一個小伙子喊,‘要搬進我們社區里頭,天天死人,我們這輩子也發不了財了,多晦氣啊。’松堂沒有辦法,只能再尋地方。人們的不理解可見一斑。” 現在,松堂在北京市朝陽區擁有自己的院子,中式的樓房古色古香。記者采訪時,松堂正在東擴新的房間。舊有的太過擁擠,無法容納越來越多的老人。“新舊房間加起來,最多可以接納500多人,目前有近360名老人在松堂安家。主要是北京市本地的,也有山西、廣東的,還有外國的慕名而來,主要是華裔。”朱林說。 這里不同于一般的養老院。看不到兩個老人下棋的安靜,或者一個老人讀報的安詳。記者所見是,20多個老人在看著一臺電視。他們都坐在輪椅上,有的還被束縛帶固定著,眼里并沒有和節目交流的樣子,也沒有和旁人交流的跡象。坐在角落的一個老人突然大叫起來:“你們查過了嗎?我得了什么病?你們為什么把我送到這里?”沒有人理她。另外一撥則試圖合唱一首歌,但是每個人發出的音都不一樣。 “在這里的人平均年齡超過81歲。”朱林說。 讓死亡變得有尊嚴一些 在醫院的墻壁上有一些大幅照片,多是明星、官員等社會名流來訪的留影。北京眾多高校學生還經常來做志愿者,幫助醫院照顧老人們。每一個房間還都貼著“××愛心小屋”的圖片。有人認為,松堂的頑強不倒,跟李偉當初有一定的經濟支撐和不放棄的信念相關,也跟他社會經營能力關系極大。他不僅拿出全部家當來“賭”明天,還成功地使松堂幾乎成為臨終關懷和養老的代名詞。而作為世界第一人口大國的中國,顯然無法不重視這個問題,因為它正在以世界上最快的速度進入老齡化。 按聯合國的標準,60歲以上的人口超過10%就進入了老齡化社會。中國在2000年進入了老齡化國家。據統計,2005年我國60歲以上的老年人已經達到1.45億,占總人口的11%,而且每年還在以3.3%的速度增加。到2050年,80歲以上的老人將超過1億。 中國社科院勞動所所長蔡窻說,未來中國的老年人口總量會是世界第一,老年人口的比重也會是世界第一。養老無疑將是中國即將承受之重。其中,高齡重病老人的生活照料和醫療護理更是未來養老問題中的難點。 不久前,民政部社會福利和慈善事業促進司司長王振耀透露,中國的全國失能老人940萬,部分失能老人1894萬。他表示,由于缺乏社會護理,一個失能老人最少影響兩個家庭,所以中國現在至少有幾千萬家庭被失能老人的護理問題所困擾。 事實上,在松堂起步發展的時候,中國政府和社會也在逐步地考慮養老問題。早在1992年,時任衛生部部長陳敏章就說過:衛生部準備將臨終關懷作為我國醫療衛生第三產業的重點之一,列入事業發展規劃,促使其健康發展。2004年,國內有的地區醫院評審標準中新增了臨終關懷的內容,從政策導向上予以重視。 上述事實在朱林看來,意味著松堂的事業前景是無限的。工業化的車輪隆隆而過,即便是深受儒家慎終追遠、衷心哀悼熏陶的中國及東亞國家,也抵制不住這個時代公式化的死亡處理程序。正如著名的精神醫學與死亡學家伊莉莎白·羅斯在她的《死亡與臨終》中說的:“一件最后重要的事是,今天的死亡過程在許多方面都是更為可怕和令人厭惡的,就是說,更加孤獨,機械化及非人化……死亡的過程變成孤立而缺乏人情味,絕癥患者被迫從自己熟悉的環境中運出,匆匆忙忙送到醫院。”在這個過程中,人們所能做的是讓死亡變得有尊嚴一些。 松堂,類似松堂的組織,干的正是這個。 專業人才缺失困擾養老行業 先行者的優勢是較早摸索到行業規律性的東西。朱林說,養老的社會化是必然的趨勢,尤其是中國獨生子女政策使它變得更為急迫,“四二一”的家庭構成注定了家庭難以承受養老之重。然而,中國社會對社會化養老準備尚不足,這個行業有很多東西還遠沒有弄清楚。“比如如何照顧老人,讓他們能夠接受進而享受在養老院、臨終醫院的日子,這是很難的。” 進松堂的老人中,起初不少是非常抵觸的。“就像你剛才在大廳里看到的那個老奶奶那樣,不接受這個現實。他們往往會有被拋棄感,有的還變得很有攻擊性。”有個志愿者曾經靠近一個爺爺,想和他說說話,結果那個爺爺拿起手邊剛沏好的熱茶潑在小伙子身上。“老人和一般的成年人不同。”朱林說,現在最急缺的是研究老人心理學的人才。“有研究青少年心理的,有研究婚戀心理的,但研究老人心理學、分析他們精神需要的很少,這方面的實用人才就更少了。”松堂最缺的是心理醫生。 不過,李偉對老人心理的觀察力是較強的。他在《每天擁抱死亡》中記述了多個老人的故事,其中展現了他和老人交流溝通的才能。這也被認為是松堂成功的要訣之一。目前,松堂基本上認定,老人入住后的15天內是非常關鍵的。不管是對老人,還是對家屬,15天都是個坎兒。老人入院和孩子入托一樣,家屬天天來看,未必就好。 另外,朱林說,不管養老也好,臨終關懷也好,護理隊伍是極為關鍵的。和“鳳凰”的田院長強調護理人員要有善心不同,朱林強調,護理人員還要有感情的免疫力。要有善心,是因為這份工作非常辛苦;要有感情的免疫力,是因為經常要直面生老病死。人間的悲喜劇不停上演,如果總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這份工作是做不長的。“曾經有一個護工,和老人朝夕相處,感情很深,老人走了,悲傷得不行,這就不適合了。既要有情,又不能那么有情,其中的關系確實很考驗人。”正是如此,護理人員的流動性是最強的。這和“鳳凰”的情形是一樣的。 再一個值得關注的事實是,如何有體系地保障老人的權益,或者說在他們的權益受到損害和威脅時得到規則的支持,而不僅僅依靠管理者和護理者的良心,尚難有答案。記者看到,不管在“鳳凰”,還是在松堂,家屬和管理者在收費和服務質量上的博弈,是目前唯一的平衡辦法。朱林對此也表示擔憂,“規范其實對雙方都是保護。” 問及個人的選擇,上有八十老母的朱林說,他們兄弟姊妹四個在家里供養老人。“你是否愿意老人住養老院或者臨終關懷醫院?”“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我們應該尊重老人的意愿,讓他們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在家庭無法承受,救助也無意義的情況下,我也會把老人送來。” 來源:中國青年報(記者 董偉 白雪)編輯: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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