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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的小額信貸危機源于印度南部城市安得拉邦，當地過度負債、暴力催款和借款者被迫自殺等問題引發了民眾對小額信貸行業的廣泛指責，并強烈呼吁政府加強監管。
10月，印度政府對損害信貸、強行控制回款天數并拖累印度最大的盈利性小額信貸公司SKS股價暴跌的小額信貸機構實施管制。1月19日，印度儲備銀行發布Malegam委員會報告，建議對印度小額信貸機構施加一系列新的監管措施，包括設置利率上限、貸款限額以及對借款人的收入進行規定。有些觀察家對此表示歡迎，而悲觀人士則認為此舉難以避免信貸緊縮和行業崩潰。
盡管現在要分析行業前景還為時尚早，但安得拉邦的危機著實引發了民眾對全球小額信貸行業的熱烈討論和深刻反省。近期在沃頓阿瑞斯高級管理教育學院小額信貸管理培訓班上，討論的焦點集中在過度信貸、高速的行業增長以及如何在追求利潤的同時更好地實現小額信貸的設立宗旨。
小額信貸業經歷了一場由壞賬“大地震”所引發的“痛苦的覺醒”，26名來自全球各地的社會財富計劃參與者之一Kamran Azim在一堂主題為小額信貸業的增長與可持續發展的討論中如此比喻道。Azim是創立于1996年的巴基斯坦拉合爾小額信貸機構Kashf基金的運營總監。他指出，過去20到30年間，小額信貸的方式方法幾乎都沒有發生過變化。但現在，突然之間，這個行業經歷了一場地震。
沃頓領導者管理培訓計劃由婦女世界銀行小額貸款領導力研究中心（Women's World Banking Center for Microfinance Leadership）贊助，匯集了多位小額信貸的領導者，通過數周的密集學習、頭腦風暴和社交活動，幫助他們面對當今小額信貸業的挑戰。今年的群組研究課題包括：尋找創新的方式以應對全球經濟危機、新型競爭、更加嚴格的監管以及不斷發展的壓力。
正如該培訓計劃中一門課程的導言所說：“面對不斷加速的變革，人們趨向于依賴傳統的方式進行商業發展。然而，正是在這樣的時刻，創新方顯得尤為重要。”此外，幾名學員也指出，小額信貸行業必須在兼顧客戶需求的同時通過創新的方式來鞏固發展。對于部分小額信貸機構而言，他們亟待補充的是諸如盡職調查、可持續發展和關注客戶等基本商業知識。
過度負債的效應
現代小額信貸活動于1977年發源于孟加拉國。當時經濟學教授穆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 Yunus）發起了一項實驗，向難以獲得傳統銀行貸款的窮人提供小額無擔保貸款。之后的三十年內，尤努斯教授創建的模式被人們所廣泛接受，并被許多國家復制，作為對抗貧困的方式。小額信貸自此在全球范圍內廣為傳播，尤努斯教授也因此在2006年獲得諾貝爾獎。
然而，近年內，愈加激烈的業內競爭以及全球經濟走低讓借款人和小額信貸機構雙雙陷入困境。隨著越來越多的商業銀行和盈利性企業進入市場、股東提高投資，部分市場開始過度飽和，借款人所得到的資金也大大超出其信用水平。現在，小額信貸機構開始尋求持續增長、降低風險的途徑。
“我們正處于一個緊張的局勢之下，既要保證可持續發展，又要兼顧社會影響”，Fonkoze公司執行董事Carine Roenen表示：“如果無法平衡這兩者之間的關系，事情就會變得非常糟糕。”Fonkoze小額信貸公司位于海地首都太子港，是一家真正的草根企業。
目前，Fonkoze是海地最大的小額信貸機構，但它也曾經面臨過類似的尷尬處境。2008年，颶風致使其三分之一的客戶遭受嚴重損失。Fonkoze公司通過對現有貸款進行重組，幫助客戶渡過難關。自2010年1月海地大地震以來，Fonkoze公司已經提供了上千次的現金補助，新增貸款超過一萬筆。同時，該公司還設立了小額災難保險計劃。
“小額信貸一直被奉為有益于人民的產物，尤其是在尤努斯教授獲得諾貝爾獎之后”，Roenen指出，“但是現在安得拉邦的情況讓大家對小額信貸產生了負面的看法……我們應該可以從中得到一些教訓。公眾認為也期待我們能夠為社會貢獻價值。但我們需要更好地溝通這一理念。”
沃頓商學院社會財富計劃負責人詹姆斯-湯普森（James D. Thompson）在一次有關以客戶導向的創新發展的課程上指出，安得拉邦的過度負債問題已經成為“威脅整個小額信貸行業的重要因素，而且其影響還在不斷擴大。”他還建議小額信貸機構更多地關注客戶需求——“了解客戶在消費過程中的每個環節的需求……對小額信貸機構來說，初期發展階段最大的挑戰之一就是思考如何以客戶為中心開展業務，而不是想當然地只考慮自己或是自己要做什么。”湯普森接著還補充道，企業能夠站在客戶的角度經營業務說起來好像很容易，但實際上是困難重重。另一位學員對此表示贊同，他指出在小組實踐中，“有好幾次我們都是站在企業的角度來思考，往往忽略了客戶”。
而在課堂之外，小額信貸機構（MFIs）同樣正在努力地了解客戶需求。
過去三年內，過度負債問題引發了一系列的危機和抗議活動。據沃頓商學院社會財富計劃的另一名參與者、紐約婦女世界銀行行政副總裁Inez Murray指出，這些活動包括：2008年尼加拉瓜“不付款”（No Pago）運動引發了大范圍的違約和暴力抗議，致使當地小額信貸業遭受危機；摩洛哥小額信貸業遭遇大量違約，導致當地最大的小額信貸機構之一倒閉；波斯尼亞在戰后恢復期內過度發展信貸，在根本沒有足夠客戶的情況下，卻出現了大量小額信貸機構。產生以上種種情況的根本原因不盡相同，但都十分復雜：惡性競爭——例如，互相爭奪優質客戶——以及缺乏完善的盡職調查而一味追求快速擴張；通過當地政治力量操縱客戶；此外還有宏觀經濟的疲軟。小額信貸“有自己的生態系統，”Murray表示，“太過成功就會導致更多資金流入，自然也就會孳生更多風險”。
同樣參與社會財富計劃的Mavsuda Vaisova則與大家分享了塔吉克斯坦過度負債的負面影響，她曾在位于杜尚別的小額信貸基金Humo and Partners中擔任總監。2005年，該公司僅有19位員工，而發展至今，已經擁有11家分支機構，260名員工，10,000名客戶以及550萬美金的帳戶規模。
“去年，在危機時期，許多人由于無法償還貸款——有些人甚至同時負擔著五六個貸款——而選擇自殺，”Vaisova說道：“當時在塔吉克斯坦這樣的情況太普遍了，以至于我們不得不跟我們的債權人說，‘請不要逼我們，因為我們不能逼大家去自殺’”。
在部分國家，過度負債的問題被歸咎于信息缺乏：在缺乏信用體系或正規的身份證明的情況下，貸款人難以判斷借款人的信用歷史或是否已經有其他貸款。但據Vaisova表示，塔吉克斯坦的情況卻并不是這樣。這個國家擁有完善的客戶信息交換系統，因此小額信貸公司可以很清楚地知道客戶是否已經有負債。“他們可以看到某個客戶已經在其他貸款公司借了幾筆款項，是否已經償清。但是，急于擴張的欲望讓這些公司不顧一切，依然為客戶進行貸款。”既然有機可乘，大多數借款人當然樂得拿到更多的錢。“人們無法正確地評估自己的貸款需求。他們只是一味的借錢，借錢，借錢——最終導致自己無力償還。”
而許多國家的傳統商業銀行也開始發起攻勢，為了保持市場份額，小額信貸公司不得不面臨越來越大的壓力。“這些新的競爭者不同于一般的競爭者，他們的規模遠遠大于我們，面對這樣強大的對手，我們很容易就輸掉這場戰爭，”Mibanco公司總經理、社會財富計劃的參與者之一Rafael Llosa表示，“當你希望成為市場中的領導者，為生存而不斷抗爭時，你就會開始關注其他的事情。”Mibanco是一家位于秘魯利馬的私人銀行，主要客戶為微型和小型企業。
然而，社會財富計劃的參與者們認為如果小額信貸機構希望繼續為緩解貧困做出貢獻，就不得不考慮利潤問題。布隆迪儲蓄和信用合作社C.E.C.M.首席執行官、布隆迪小額信貸聯盟副主席Marie Louise Nsabiyumva對此表示：“要想負擔所有的支出，只能靠利息收入，否則公司就會消亡。但是，客戶并不吃這一套。”Llosa也對此表示贊同：“如果不賺錢，我們就無以為繼。因此，追求利潤本身并沒有錯。”
建立聯盟
但是多少才算利潤？拿安得拉邦來說，去年10月份，該國政府官員就將小額信貸機構追求“超額利潤”作為打壓這一行業的理由。
印度的許多小額信貸公司之所以尋求投資者的資金，部分原因是印度的銀行法所致，班加羅爾小額信貸公司Ujjivan北區首席運營官、社會財富計劃參與者Vikram Jetley表示。據公司網站信息顯示，Ujjivan已經完成了四輪資本輸入，并且在連續三年盈利后，正在籌備上市計劃。
“我們有兩類完全不同的投資者，”Jetley說道，一類是純社會性投資者，而另一類則是私募股權投資者。“我們已經明確表示凈資產回報率（ROE）最高也不會超過15%。所以那些想追求高資本回報率的人是絕對不會找上我們的。這也算是我們使命的一部分。”
Ujjvan公司成立于2005年，采用的是格萊珉（Grameen，孟加拉國鄉村銀行）模式，向婦女借款人提供貸款，專注于城市小額信貸。目前，Ujjivan的業務遍及20個邦，客戶數量超過975,000，還款率高達99.12%。
據Jetley說，在印度，諸如Ujjivan之類的小額信貸機構作為“非銀行類金融機構”受印度儲備銀行監管，并且須維持最低資本充足率，但不允許吸收存款。“因此，我們必須借助資本市場，否則就永遠都不可能進行擴張。”
在危機之前，安得拉邦擁有大量的小額信貸投資：政府擁有全印度三分之一的小額貸款，并持有印度最大的幾家盈利性小額貸款機構的股份，其中包括SKS小額貸款公司。在2010年8月的新股發行中，SKS籌集到3.58億美元的資金。（9月15日，SKS股價達到1404.85印度盧比的制高點，之后股價一落千丈，跌幅過半。）
《2010年印度小額信貸業現狀》（State of the Sector Microfinance India 2010）報告的作者Narasimhan Srinivasan表示，目前安得拉邦的小額貸款已經達到當地窮人數量的十倍之多。但Srinivasan在報告中指出，并不是所有的貸款均來自于小額貸款機構。安得拉邦的借款人還可以通過自助團體（Self Help Group (SHG) program）計劃獲得資助，這一計劃是由世界銀行贊助的政府扶貧項目，為窮人提供低于市場利率的小額貸款。Srinivasan發現在安得拉邦，僅有三分之一的貸款來自于小額信貸機構，而其余三分之二均由自助團體計劃提供。
“安得拉邦危機的產生是因為政府介入控制利率，我們的負債融資利率都有12%，而政府的利率僅有3%，試問這樣如何能夠生存？這不是印度的問題；而是一個邦的問題。這個問題并沒有延伸到其他邦，”Jetley表示。
過于簡單地認識安得拉邦所面臨的挑戰并且對整個小額信貸行業一概而論恐怕無助于探索創新解決方案，海地太子港Fonkoze小額信貸機構首席財務官、社會財富計劃參與者之一Georgette Jean-Louis說道。
“現在，大家都把一個地方發生的事情當作是全世界都會發生的事情，認為安得拉邦的情況就是秘魯、海地、塔吉克斯坦或是非洲其他地方的情況。我認為這將讓小額信貸行業面臨巨大的風險，”Jean-Louis指出，“確實，印度發生了一些問題。我們應該從中吸取教訓，對問題進行研究分析，從而避免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出現同樣的問題……但是與此同時，我們也應該綜合地來分析。不同環境下的不同情況，具體事情具體分析，仔細研究問題，而不是將問題全球化，把任何問題都當作是一定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她還補充道，每一個國家的情況都是不一樣的，因此對應的解決方案也是不一樣的，同時各個環節都應該發揮自己的作用。“整個過程中需要面臨許多不同的利益相關者。政府應該盡好自己的責任，而小額信貸機構和投資者也應該發揮各自的作用。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尋找到最終的解決方案。”
近期，安得拉邦的危機以及其他國家的事態發展讓小額信貸行業的領導者們齊聚一堂，探索如何在未來更好地控制過度負債，婦女世界銀行的Murray說道。“小額信貸行業必須面對現實，建立聯盟，同時還需要加強自我監管。然而，這將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這其中，我們可能還需要引入法律監管，但前提是，監管不能妨礙增長。”
小額信貸行業重點關注的領域在于如何衡量社會影響，建立行業標準從而讓企業能夠實現自我監管。同時，小額信貸企業還在追求產品多樣化：經過多年的貸款經驗，許多小額信貸機構認為其他類型的金融服務甚至可能會比貸款帶來更大的影響。例如，儲蓄賬戶可以給窮人們一個安全的存放緊急備用資金的選擇。而保險產品則可以幫助他們管理風險。
根據在摩洛哥開展的一項研究，婦女世界銀行發現婦女借款人傾向于將收入的40%作為健康緊急備用資金，Murray指出。“從這一點來說，這些婦女可以將20%的資金作為保費，剩下20%的資金用于投資。長期來說，這可能是讓她們擺脫貧困的更好的選擇。”
而無論是對借款人亦或是貸款人來說，增長都是其所希望實現的目標。Murray對此表示：“我們相信小額信貸將迎來一個繁榮的未來……如果我們能夠更多地從客戶層面和家庭層面關注小額信貸的影響，提供更好地服務以便讓窮人能夠更有效地管理他們的資產，那么我們肯定小額信貸業將能夠繼續生存發展下去。”安得拉邦和其他地區所經歷的問題“是發展過程中不可避免的陣痛。但關鍵是我們不能因噎廢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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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沃頓知識在線 編輯：崔旭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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